勇敢逆流者

那天黄昏，我踏入了铁生的家，推门而入的是希米，她依旧带着那抹灿烂的笑容，眼角弯弯，嘴角上扬，仿佛世间一切烦恼与她无缘。电话中，她告诉我“那史”患上了肺炎，现已好转，昨日刚刚出院。我应允着，便踏上了去看望他的路。“那史”是希米对铁生的昵称。 在健康人的脸上，已经很难再看到希米这样纯真的笑容了。她总是像孩子般地笑着，那份快乐和纯真让人无法忽视。然而，她的负担却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。作为一名文学编辑和翻译，她的工作无疑是费心的。而家中还有一位需要每周进行多次肾透析的病人——那就是“那史”。在这样的重压之下，或许有人会选择愁眉不展，但希米却始终乐观豁达。因为她拥有自己的世界。读过她翻译和编辑的书，我知道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哲学的力量。她的心灵与“那史”一样宁静而美丽，那是一个许多人无法触及的地方，那里绿草如茵、碧水潺潺，超越了世俗的一切尘埃，是宽广而辽阔的天地…… 与希米谈笑间，穿过门厅，来到卧室，我看到了“那史”。他依旧宽厚地微笑着，就像十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。他倚着被子坐在那里，与我握手，那手有些热，有些绵软。我让他躺下，他却坚持坐着说话。与铁生聊天，无需拘谨，他的话语就像他的模样一样朴实而亲切。他说，你知道最近有媒体说我病危了，我这不又好了。我笑着回答，我知道你会好的，有一位女作家跟我说过，这叫“沉船不破，破船不沉”。经常生病的人反而能扛过去呢！ 铁生说，海迪你还是再呼吁一下安乐死吧。我说，天啊，现在不行，因为牵扯的问题太复杂了！ 这时，我看到墙上的一个镜框，黑白照片上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，都是七八岁的样子。他们一个坐着，一个站着，手牵着手，表情天真又稚气。你猜猜他们是谁？铁生问我。我说我看出来了！这正是他们童年时的铁生和希米，他们的手和心永远连接在一起。铁生快乐地笑了，而我却突然感到一丝伤感，真希望他们是健康的，生活得长长久久，与他心爱的人。 我想起去年来看铁生，他送给我一本诗集，里面有他写的十首诗，其中一首叫做《希米，希米》。他写道：希米，希米，见到你就像见到家乡，所有神情我都熟悉。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，你来了白昼才看破藩篱……这黑白照片凝固着当下生活中最真挚的情感，让物质的一切在它的面前都褪去了颜色。 铁生忍受着许多男人无法忍受的痛苦，而他像一泓深蓝的湖，轻轻荡漾着，没有一丝涟漪，因为远离尘嚣，所以淡泊宁静；因为懂得生命，所以活得从容。在那个简朴温馨的小屋里，我们聊了很久。临走时，我对他许下一个诺言；也许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，但是铁生笑了。我对希米说的还是一句话，让“那史”好好休息啊！ 新的一年，绿的春天，冰雪即将融化，不沉的船又要起航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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