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齐共筑美好未来

在我记忆的深处，有一个叫做国齐的男孩，他是我哥哥的同学。国齐从小就长得高高大大的，一副憨厚的模样。他那一双大板牙总是露在外面，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和笑的时候没什么两样。我记得，国齐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，他的母亲是个寡妇，带着冬夏两个鼻涕虫一样的妹妹，每天靠糊鞋盒子为生。国齐也常常流鼻涕，但他流鼻涕的方式却与众不同。每当要过河的时候，他的鼻涕就会“哧”的一声，像瀑布一样挂在前川上，然后又“哧”的一声，回到发源地。 小时候，我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，晚上总是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。每当大人们喝完高粱米粥、吃完土豆丝，开完批判会还没回来的时候，我们就会盼着国齐的到来。每当院门“吱咛”一声打开，国齐那双大脚“巴叽巴叽”地踩在地面上，两声“哧哧”的响声传来，我们就知道国齐来了。 国齐的衣服是发白的蓝布衣，衣服上上下下有四个兜。平时，国齐总是从下面两个大兜里掏出两打叠成三角形的烟盒，有“握手”、“蝶花”、“迎春”，还有好一点的“哈尔滨”、“大前门”等等。当我哥哥也拿出这些烟盒来的时候，两个人就会坐在大炕上开始“拍烟盒”。国齐喜欢我妈用花纸糊的大炕，因为光溜、干净。不像他家的炕席一拍一股烟儿，还漏风。在拍烟盒之前，国齐会把五六张三角烟盒放在炕上。他右手五指并拢，手背拱起，手心四周猛拍炕面，烟盒借着风力便翻过去，同时国齐的鼻涕也垂直而下。那张翻不过去的烟盒就归我哥哥了。我哥哥也会照样来拍，我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围着看，“嗷嗷嗷”给我哥哥加油。 我非常讨厌国齐那只大手，因为它太大了。有好几次，我都想挠它一把。那手比我哥哥的手整大一圈，经常是我哥哥输。国齐也有牛气的时候，一进屋就能看出来。他一屁股坐在炕上，大手直摸上小兜半天不打开，然后很牛气地一张张往外拽。呀！“牡丹”，呀！“凤凰”，呀！“大中华”哟！红红的，金色的天安门哪！我哥哥眼红了，小干巴手都拍肿了也没把它们翻过去，倒是国齐的大手一下就翻过去了。可怜的我哥哥，他唯一的一张“大中华”就落入了国齐的“魔爪”。 直到有一天，我发现国齐的高级烟盒里竟然夹着一分硬币，国齐脸红了，把哥哥的“大中华”还给了哥哥，以后再也没见他从小兜里拽烟盒。 发生了一件事，国齐再也没来我家了。那年秋天，林彪摔死了。大人们脑袋拱在一起嘁嘁喳喳，很晚也没下班。国齐又来了。我家屋门坎下是个土豆窖，半人深。时常开盖散散霉气。我们正在炕上抓“苍蝇”，谁也没注意国齐来。国齐一脚踏进窖里，等他呲牙咧嘴爬上来时，嘴里叼朵“小红花”。自此，国齐失去两颗大板牙，左脚脖子也崴了。这样，国齐坚持拍了一阵儿烟盒后说脚疼就走了。很长一段时间国齐的脚总是瘸的。 后来，哥哥告诉我，国齐的左腿缺半截——锯掉了。再看国齐，他的腋下多了条木头腿。 许多年过去，我们搬出小平房20年。一天在百货大楼门前看见国齐在那儿摆个烟摊，没有了挂前川的鼻涕，从他嘴里龇出的金属牙和腋下不锈钢拐杖我认出了他。我对哥哥说我看见国齐了，哥哥说那小子倒烟发了，娶个农村媳妇生个好儿子都上大学了。 再经过百货大楼，我有意在他的烟摊前撒点儿目光，他立刻凑上来说，大姐买烟吗？说罢腰间的BP机响了，谁又呼我？顺手从屁兜里拽出个大“砖头”，仰天长啸起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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