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他是我的邻座,面容清瘦,性格朴实,不喜多言。他的家位于城郊的边缘,那片区域是这座城市中的贫困区。由于家离得远,他中午从不回家。学校食堂的饭菜对他而言,似乎从未出现过。他的午餐简单至极,一个白面馒头,一截细长的咸黄瓜,一罐凉水,日复一日。到了冬天,每当第三节课的下课铃响起,他便从那磨损的帆布包中取出用旧白纱布层层包裹的馒头,放在旁边的暖气片上加热。夏日,他踏入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纱布,将馒头藏于书桌深处,以防高温破坏。我们之间交流甚少,自习课时,前后桌同学谈笑风生,他却沉默寡言,偶尔开口也只是向我借橡皮小刀等小物,然后迅速转过头去。渐渐地,我对他产生了排斥,觉得他的思想和衣着一样,过于陈旧。
班上有个由四个顽皮学生组成的“四人帮”,他们无所事事,专爱欺负同学,老师也对他们无可奈何。他与众不同的个性引起了“四人帮”的仇视,他们经常以各种方式戏弄他。他对此视而不见,他的平静态度更激起了他们的愤怒,认为他孤傲,瞧不起他们。
有一天早上,他刚走进教室,粉笔头从四面八方飞来打在他的身上和脸上。我以为他会愤怒地大吼大叫,但他却像没事发生一样,平静地抖了抖衣服,挺直了胸膛,走到座位上坐下。第二天,依然如故。不过这次“四人帮”用的是刚刚嚼过的泡泡糖,粘性极强,粘在头发上难以拔除,从上午到下午,他都在对付粘在头发上的泡泡糖。我心疼不已,忍不住对他说:“你为什么不反抗?为什么不告诉老师?”他淡淡地说:“我没时间理他们,我还要学习。”我觉得这只是他的借口,他在掩饰内心的懦弱。
过了几天,平静的日子又被打乱,“四人帮”再次卷土重来。那天放学后,他刚把馒头放在暖气片上,就被“四人帮”的头目大强抢走。大强把馒头当成了皮球,一脚踢飞,馒头在教室顶棚上弹跳,最终落在讲台旁边。“四人帮”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。他的脸色由红变青,由青变紫,他猛地站了起来,双手颤抖,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突然,他猛地一拍桌子:“你们,你们太过分了!”大强仍然嬉皮笑脸,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。“你们可以戏弄我,但是必须尊重我的馒头!”他大声喊道。大强上前一步,身后的三个追随者也凑了上来。教室里弥漫着火药味。他直视着他们,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们欺负我,我可以不在乎,因为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明白那是不对的。可是请尊重我的馒头!你们应该知道那是我的午饭!”大强一伙儿停了下来,看着他。“我家全靠妈妈一个人支撑,爸爸长期卧病在床。本来我是应该住校的,本来我中午应该去食堂吃饭,可是我家没有钱!在家里,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吃馒头,我妈说我上学不能缺了营养,而我7岁的妹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!每天晚上,妈妈都用小锅在炉子上给我蒸一个馒头,只能蒸一个。一袋面可以蒸好多馒头,正好维持我一学期的午饭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,眼中含满了泪水。
大强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。他擦了擦眼泪,离开了座位,大强一伙自动闪到一边,他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已经裂开大口子的馒头,用手擦拭着,我清楚地看到他那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馒头上……
第二天早上,他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食品,有汉堡包、面包、火腿肠,还有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,里面装满了蛋糕,那是大强送的。
他站起来向同学们鞠躬,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,“谢谢”两个字被他重复了十几次。
我们都明白,其实我们应该向他道声谢谢,那天,他用他的行为给我们上了永生难忘的一课。从那以后,我不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于身边的每一个人,不再挑剔家人为我做的每一顿饭,因为我知道,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自尊和坚持的一面,每一顿饭里都含有亲人对我的无限关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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