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在这所充满活力的学校里,三年时光转瞬即逝。今天,我们迎来了少年二班的孩子们的重要时刻——结业式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,家长们络绎不绝地走进来。突然,阿寰跑向我,递给我一样东西。我疑惑地退后一步,不禁想起上周他那次恶作剧。
上星期,他交给我一部手机,让我盯着屏幕上的摇椅,数它摇晃了几次。我数着数着,屏幕上突然出现一张丑陋的鬼脸,我惊恐地大叫。他哈哈大笑,跑开了。这次,他递给我一张纸,转身离去。
那是他为我、为小学堂写的一首歌。阿寰能来小学堂,完全是受到弟弟阿宙的影响。阿宙在这里如鱼得水,阿寰也想来看看。这一看,就是一年半。他的作文天马行空,创意无限,却不见得符合正规作文的要求。然而,我认为这世界若只有“规格化”的人,那该多么无趣!
那次,我出了作文题目《什么是最重要的》。大家写得很认真,有人说“乐观”最重要,有人说“自信”最重要,有人说“爱”最重要。而阿寰说“马桶”最重要。他写下了人在什么时候最需要马桶,需要马桶时找不到马桶,有多么痛苦。全篇都是笑点,老师们一边狂笑,一边摇头。笑完之后,我认同了他的创意和论点,但也告诉他,这么好的点子不能浪费,应该再多说一些,一篇文章的深度就会出现了。
不久之后,阿寰的妈妈告诉我,阿寰要去了美国念书。是他自己要求的,他觉得到了美国,他的特立独行,也许会被当成独特来欣赏。我点点头,表示理解,但心中为何如此忧伤,我无法解释。
“阿寰的文章都有歌词的味道,以后说不定会变成很棒的作词人哦。”我当着妈妈的面肯定阿寰。妈妈感到诧异:“老师也发现了啊?他很喜欢写歌词的。”我对阿寰说:“你要不要写首歌送给我?送给小学堂?”他抬了抬下巴,很酷地朝我笑一下,未置可否。直到最后一堂课,他准备了这个礼物。
我在结业式开始时,念给全体家长与孩子听:
离开小学堂这天/散发的不是离别的气味/我有这信念 会再见/说我很固执 无所谓/豪情不减 嬉笑当年
名为青春的潮水淹没了我/退潮后 沙滩上坐着湿透的我/看着小时候 向我挥舞着双手/但我还在 刻在心中的小学堂/还在
这不只是对小学堂的惜别,也是他自己与童年的告别。与故乡告别,去那个遥远的异乡,铸就一个更好的自己。
在学生与家长的热烈掌声中,我请阿寰站起来打个招呼。我这才发现,他穿了件黑色T恤,胸前两个白色大字:“放肆”。
一直以来,放肆都是被压抑的,从来不值得鼓励。但,如果我们深一层去体会“放肆”的内涵,或许就不那么戒慎恐惧了。这一次,阿寰向我们放肆了他的情感,让我明白,原来,在他的嬉笑与不在乎之下,隐藏着这样的深度。
除了阿寰,还有一位“爆米花女孩”。她上课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师,却不看课本,也不抄笔记。我们私下昵称她为“爆米花女孩”。
我们鼓励她大胆想象,放肆创作。她渐渐充满信心,奋笔疾书,成了最迟交作文的那一个。因为,她想写得更多,写得更好。她登上佳句榜的次数也愈来愈多。我们看见,在停机坪上的“爆米花女孩”号,已经腾空飞起了。
习惯压抑而不放肆的孩子,连作文都写不好,因为不敢想象,不敢创造。因为放肆着想象力,她在描述吃辣鸡翅的味觉时,写下了这样的句子:“像是无数根针刮着你的全身,你的双脚会开始奔跑,努力想逃离这一切……你在地狱的入口边缘滚了大半天,你需要大量的时间再度活过来……”
是的,这并不写实,这是夸张加上放肆之后的结果。而“爆米花女孩”终于借由放肆,获得了神奇的创作能力。
我们也让孩子写过一些问答题,像“如果谋杀一个‘无辜’的人,可以解除全世界的饥荒,你愿意这样做吗?”绝大多数的孩子都认为“无辜”的那个人的生命也很珍贵,不应该谋杀。然而,其中有两个孩子,说明了不应该谋杀无辜者的种种理由之后,笔锋一转,写道:“全世界的饥荒,怎能坐视不管?谋杀一个‘无辜’的人,便可以解救全世界的饥荒,那么,我希望被谋杀的那个人,是我。”“如果是我,那,请动手吧。”
我的红笔停在空中,整颗心被紧紧揪住。这两个孩子,不过十四五岁。他们都是安静的孩子,很少发言或发笑,各方面的表现也不特别突出,并没有引人注意的企图,大概是在团体中挺容易被忽略的孩子。
可是,他们竟然愿意牺牲自己,为不认识的他人而牺牲,如此神圣伟大而诚挚坚定。在那沉静的循规蹈矩的身躯中,原来有着至高无上的放肆——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出去,哪怕是最贵重的生命,在所不惜。
这样慷慨,无所畏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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