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在村落的西边,杨树林的边缘,坐落着父亲那间简朴的作坊。那是一座孤零零的砖瓦房,每当夜幕降临,我便会走进这间充满机器轰鸣声的场所。作坊内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父亲的背影,他弯着腰,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汗珠,正专注地炒制着油料。父亲告诉我,炒油的关键在于火候,他手中的木铲在锅中飞舞,油菜子的香气弥漫开来,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。
那天晚上,我告诉父亲罗校长打算保送我,他却似乎没有听见。我停下了机器,整个作坊顿时安静下来。父亲停下手中的动作,转过身来,语气严厉地问我:“你来干什么?”我回答:“罗校长说的。”父亲蹲下身,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:“罗子军说的?”
第二天清晨,村子里猪的嚎叫声打破了宁静。父亲请来屠夫,宰了家里的猪。傍晚,村口洋溢着喜庆的气氛,父亲笑容满面地迎接校长和班主任,手中递出的香烟彰显了他的热情。那天,父亲破例喝了很多酒。
那天晚上,父亲没有去作坊。他坐在“天地君亲师”牌位下方,让我也坐下,然后开始讲述他的故事。那是第一次,我看到了父亲的眼泪。
在开榨油坊之前,父亲曾做过许多工作。冬季,他会去漉湖打捆芦苇;夏天,他会去做防洪堤的短工。有一次,天气炎热,父亲带着我去卸船。他身上的疥疮日益严重,但依然坚持工作,直到最后晕倒被送往医院。
尽管父亲的努力让作坊生意日益红火,但我被保送的事情最终没有成。我告诉父亲这个消息,他关掉机器,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凝重地说:“你一定要考上。”我也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从那以后,父亲在作坊里的时间越来越长,甚至经常通宵工作。机器的噪音和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。深夜,乡村大地常常被父亲的剧烈咳嗽声打破,那声音震动着我的心灵,也让我更加心疼这个辛勤付出的父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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