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大夏记忆潮湿

北大的夏日，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气息。我们，如同过客，无法在这片沃土上生根发芽。青涩的青春，随着窗边的微风飘散，那些曾经响彻玻璃的风铃，如今已经破碎，发出最后的哀鸣。水瓶静静地躺在床脚，布满灰尘，仿佛诉说着大四学子的懒散。曾经勤劳的我们，不再为了一桶水而奔波，宁愿忍饥挨饿，也不愿放下手中的书本。 床头的女明星，笑容苍白如枯萎的忘忧草，录音机里播放的老歌，磁带老旧，转速逐渐变慢。毕业论文上的字迹，如同蚂蚁般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，我们或留下，或离开，这座城市，我们在这停留了四年，却未能真正熟悉。 某某人即将出国，某某人继续深造，某某人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，某某人被迫回到遥远的家乡。一切都在平静中诉说，没有任何激动。大四的最后几个月，仿佛一潭死水。 一位努力考取研究生的朋友对我说：“没意思。”他拿到通知书后，静静地端着一盆水，到水房中冲洗。水房中流水哗哗，总有人好心去关上。而时间却无法关上，尽管我们谁也不说。 快毕业了，青春痘依然不请自来，肆无忌惮地生长在我们的脸上。随身携带的小镜子，摔了好几个缺口，却依然不舍得丢弃。在这一个个不愉快的夜晚，月光似乎也在嘲笑着我们。 昆德拉说，聚会都是为了告别。我们仍在思念江南，仍在写关于江南的诗，仍在为那个江南的女孩子牵肠挂肚。 “没有”——说出这句话时，有气无力。大讲堂已经拆除，没地方看电影了。而那最后一场电影，恰好是我们曾经看过的。爱与被爱，似乎都没有发生。 同窗们比陌生人还陌生，即使那位睡在上铺的兄弟。我们一直不清楚他的发型是如何梳理出来的。无数次想要询问，却始终没有开口。 大家都躺在床上看书，不再去教室，不再去听课，尽管讲课的是妙语连珠的教授。也不去图书馆，尽管图书馆里有460万册藏书。躺在床上是自由的，看不下去的时候，便随手把武侠和爱情扔到床下。 宿舍的墙也会写诗，受诗人们的熏陶，墙上爬满甲骨文，等待下一届的古文字学家们来解读。他们想象得出，自己所住的铁架上曾住过怎样的一位前辈吗？ 女生楼前的白杨树，听惯了那五花八门的呼喊，或悠长，或短促，或如巨钟，或如电子琴，或深情，或绝望。那些呼喊的男生站在树下，日复一日地呼喊一个个女生的名字和名字后面的如花似玉。以后，还是同样的场景，同样的呼喊，只是换了不同的名字。 白杨树拱卫着女生楼，一言不发，一对恋人靠着它接吻。另一边，是另一对恋人。 这座宽敞而狭小的校园。 毕业前夕，小饭馆里挤满了毕业生，大声嚷嚷着劝酒，默默地一杯杯喝光。酒，是青春的象征。那些最撕心裂肺的话，都是在喝醉时从心底流出来的。 第一次喝醉酒，原来醉酒的滋味这么难受，睡又睡不着，站又站不稳，大脑停止转动的风车。 老板娘说，每年6月都会出现这样的场面，她已经习以为常。而对于这一茬毕业生来说，这是最后的狂欢。 毕业生是最早光顾食堂的一群。学弟学妹们还乖乖地坐在教室里听课，他们趿着拖鞋走进食堂，一边皱眉头，一边挑选能够下咽的菜。从凉拌海带里吃出一只壁虎尸体的经历，以后将成为一个流传不衰的典故。大学食堂里，好吃的就只有典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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