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画画是我最大的乐趣。每当我在纸上无法尽兴时,便拿起蜡笔,在客厅的白粉墙上尽情涂鸦,仿佛成为了莫高窟中那位倾注心血的画匠。父亲,作为军人出身,看到我如此胡闹,曾建议揍我一顿,然而母亲却选择了宽容,她对我说:“就让她画吧,客人可以在书房喝茶。”
母亲的宽容并非为了培养我成为张大千或毕加索,她告诉我:“做你梦想的事,成为你想成为的人——只要不杀人放火卖国求荣,你快乐我也会快乐,而且,你要懂得为快乐付出代价。”这句话我慢慢领悟,犹如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。
记得有一次,巷子口新开了一家糖果铺,我每天都跑去买薄荷糖吃。母亲提醒我刷牙,并不多说话。然而几天后,我需要租小人书,母亲却拒绝了我的请求。她说:“钱已经给你了,你有支配的自由,但自由的限度是每天一毛。”我知道母亲说“就这样”即意味着讨论结束。于是,我选择了精神食粮。
从小我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,进入学校后,我依旧如此。有一阵子,学校要求中午回家必须睡觉,还要家长写午睡条。但我天生觉少,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简直活受罪。于是,我与母亲商量用阅读代替午睡,她答应了:“要是你能保证下午上课不瞌睡。”那些美好的逃睡的夏天中午,我躺在冰凉的席子上,阅读唐宋诗词、童话、外国游记、本草纲目,手边一碗冰糖绿豆汤。母亲从未说过开卷有益之类的话,但她不禁止我看任何课外书,对她来说,书就是书——也许可以用好不好来看待,但没必要说是否与学习有关。
四年级时,我看《红楼梦》,母亲远远地瞄了一眼:“也许你现在还看不懂。”我闲闲翻一页:“懂——黛玉是个爱闹别扭的女孩,比我们班胡晴晴还小心眼,可她心里喜欢宝玉,宝玉也知道。”母亲把最后一个饺子扔进锅里:“有道理。”
初中时,我经常逃学,背着画夹去美丽湖写生,到图书馆翻旧杂志,或者干脆在家写诗。母亲委婉提醒了几次后,放弃了说服的努力:“我不赞成你这样做,但我保留意见。我希望你有分寸感,而且,我不会替你向老师撒谎请假。”一定是“分寸感”这三个字触动了我,我把逃学频率控制在每周两次,考试保持在十名之前。父亲说我应该考前三名,但母亲说,与考分相比,她更希望我有一个宽松丰富的少年时代,“孔子说因材施教,”母亲一边抹玻璃一边悄悄对父亲说,“你得承认你女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。”母亲以前当过老师,其实她常说的话就是每个孩子都不一样:尊重受教育者的个性,这是教育的前提,她说。
高中时,我开始有了点稿费,开始有男孩子到家里来找我——借书,还书,或者什么的。我买了一大堆美丽的画册,买了一个绿色的缎子蝴蝶结,配一条苔绿的丝绒芭蕾裙,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。还有一次,我偷偷买了一支口红,母亲看见没说话……我也就没用,后来她替我保存起来了。
18岁进大学,先在经济系。当我和一大群女伴关起门听摇滚翻时装杂志时,母亲会笑眯眯地敲门端来几碟自己做的绿草冰激凌,顶尖一粒樱桃。她从来没当众问过我的测验成绩。她笑着说:年轻真好。
那年我有了今生第一次约会,我告诉母亲,他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最英俊的男孩子(现在我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子)。周末的夜晚,我兴高采烈地踩着舞步推开家门,看见父亲正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打盹,我问他干嘛呢,他嘟哝说他喜欢那个侦探片。母亲早就睡了。后来,男孩打电话来说对不起:他喜欢另外一个女孩——他只是把我看作一个小妹妹。我哭得枕头都漂了起来。父亲摩拳擦掌,声称要去揍那个有眼无珠的小子。母亲只是端来一碗汤:喝了就好啦!她微笑:相信吗?有一天你会连他长什么样儿都忘了。
大二那年我转系,转中文。当时经济专业热得像个走红大歌星,中文如式微的贵族小姐粗头乱服可怜巴巴。朋友劝我,喜欢写东西可以把它当业余爱好嘛,我说真喜欢就没法业余——就像真爱一个人,就不愿仅仅给他做情人一样。母亲签字,我转了系。
毕业后,我在一家报纸做副刊编辑,闲了自己画画插图,偶尔趁约稿外出旅游一番,薪水是当初经济系同学的三分之一。母亲问我是否后悔——当时我正在比照同学刚买的一件对我而言太昂贵的晚装裙动手仿做。我想了想,低头画了一道粉线: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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