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过去的数月里,我目睹了世间万物的千姿百态,感受到了人间的冷暖,既有失落也有收获。失落之处在于,我出身于上海郊区的农村,平凡无奇,无权无势,本想以自己的努力书写一段励志的“屌丝逆袭”故事,却被人误认为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惊天大阴谋;失落之处还在于,我在北京的某位“名流友人”不慎编造了一个内幕,四处散播,让我倍感心寒,但我仍愿意相信他是无意的闲谈;失落之处还在于,我对自己过于敏感,害怕被误解,以至于行文变得小心翼翼。
然而,我也收获了许多。收获在于那些素未谋面和相识的朋友们的仗义执言,尽管他们都被贴上了“利益集团”的标签;收获在于那些多年前的同学为我发声,尽管因为时间久远,细节有所出入,我们被误认为是“诈骗团伙”;收获在于我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心,这将丰富我未来小说中的人物刻画。
人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并非一成不变,尤其是在16岁到30岁这个阶段。我曾写下过一些不错的文字,也写过不少糟糕的文章,无论是状态的高低起伏,还是风格的转变,都是我成长历程的一部分。在十四年的青春岁月里,谁能保持不变呢?二十岁出头的我,曾经主张抵制日货,是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,08年时开始反对抵制家乐福,小时候我主张通过战争收复台湾,现在回想起来,都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曾经这么说过。十七八岁时,我曾自诩为活着的作家中文章排名天下第二,现在想起来,都感到羞愧,更让我羞愧的是,当年我心目中的第一竟然是李敖。我年轻时追求个性,喜欢语出惊人,现在看来,很多话都显得幼稚可笑,甚至我自己都感到厌恶。每个人都会有年少轻狂的时候,你在宿舍里说过那些傻话,你在树林里幼稚的表白,现在看来,都让人忍俊不禁。没有人会永远和过去的自己一致,除非你停止成长。
接触过我的人都知道,我面对陌生人时其实很腼腆拘谨。这一点从小到现在都没有改变。也许我把性格中的另一面都发泄到了赛车和写作中。只要不是被踢出,我在车队效力就是五六年,有合作的地方只要没有意外都会一直合作下去,酒店都选熟悉的住,吃饭永远去那两三家,点的也永远是那几个菜。我的性格就是这样。也许因为我选择的道路充满未知,所以我希望在日常生活中没有变故,不再有陌生的事物。我的口才不算好,有人把我十几二十岁时的电视采访都挖了出来,挑了回答得不好和木讷的地方拼接在一起,以证明我是一个无才之人。
是的,大家都可以嘲笑我,嘲讽我,也许有些人二十来岁的时候上电视能口若悬河,比我强很多。今天我明白了口无遮拦的代价,明白了年少轻狂的代价,明白了直来直去的代价,明白了不设防的代价,但明天我还会这样说话,外交辞令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嘴里。我在很多地方显得笨拙,嘴皮子也不利索,所以我选择了写东西。面对键盘,我拥有自己的世界,就像我倒车经常撞,停车老停歪,但戴上头盔,坐进赛车,我依然是个好的车手。这就是我的性格。人的性格未必只有一面,也未必必须符合他人的设定。每个人的境遇和性格都是独一无二的。你不能用一把尺子去衡量自己,再去评判每个与你不同的人。
我反智吗?是的,我反对弱智,我也反对各种束缚人的体制。我学历不高,学识有限,也有很多缺点。我有恶趣味,但我最怕无趣,我口无遮拦,但我最恨道貌岸然。我常说错话,得罪人,也常道歉反思。这次我又发现我17岁写的书中有一句话错了,那就是“七门红灯,照亮我的前程”——红灯永远不能照亮你的前程,照亮你前程的,是你的才能。
在很多的采访中,我常说一句话:人,可以不上学,但一定不能停止学习。我也常说,为了避免早期作品中模仿他人的痕迹太重,我不再看其他人的小说,但一定不能停止阅读,只有阅读,才会进步。硬要控制信息,断章取义,我也没有办法,也许我们读着不一样的书,走着不一样的路。我只是选择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为了写作,我影响了学业,最后退学,为了赛车,我又几乎放弃写作,不计代价,孤注一掷,我运气好,都做的不差。
电脑前的每一个人,我相信造物者一定赋予你们特殊的才能,很多人只是没有发现而已。也许此刻,有很多莫扎特正在编程,很多舒马赫正在写文案,很多张曼玉正在做前台,很多李开复正在做中介。我只是比很多人幸运,找到了自己喜欢又适合的。同时我也有很多比你们笨拙的地方,怎么学都学不会。每一个人,纵然缺点一身,但必然有一些地方是长于他人的,那是你区别于他人的标记,也是造物者公平的地方,就看你能否找到这些标记。
没人能让所有人满意,所以让自己和你中意的人满意就好。你所判定的一切,也许就是你自己内心的投影。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接纳和抛弃的过程,就是一段迎接冷眼嘲笑孤独前行的旅途。那些不能击垮你的,也许会让你更加坚强。我也将尽我所能,向在乎我的人创造各种东西,绝不向厌恶我的人解释这是个什么东西。
最后,我想到了一部电影的结尾。朋友们,愿你带走我身上你们中意的那一部分,踩两脚讨厌的那部分。当你站在城墙上,拥抱着你所喜爱的那部分,回头看到人群里背身远去那个叫韩寒的家伙,不妨说一句,那个人样子好怪,他好像一条狗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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