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深信母亲对父亲的爱,宛如玉石般温润无瑕。每当他们一同观看爱情剧时,母亲总会为那些凄美的情节而泪流满面,而父亲则会习惯性地递上手绢。每当此时,母亲的脸上总会泛起一丝羞涩的红晕,那是一种只有少女才会有的羞涩。我对他们的爱情从未有过怀疑,然而,当他们步入六十岁,依然深情地相互爱恋,这让我深感震撼。每当父亲夸赞自己有幸娶到如此善良、温柔的妻子时,我总会嫉妒地插上一句:“若非你年轻时失明那一个月,怎能拥有这意外的桃花运?”
父亲的初恋故事,是他常常在我面前提起的陈年旧事。年轻时,因成分问题被迫离开上海,父亲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。在他对母亲的描述中,年轻的母亲如同田地里的无名花朵,恬静而美好。在那个偏远的山村里,她用少女特有的温柔和纯真,温暖了父亲孤独忧郁的岁月。我常常问父亲:“你和母亲真的是在你失明之前就默默地暗恋着彼此吗?”父亲的回答总是坚定而执着:“当然!”而母亲,在父亲骄傲的回答中,总是羞涩地微笑,不再言语。从母亲的神情中,我猜测她可能是比父亲更早地打开了爱情的大门,否则她少女的羞涩不会如此清澈而芬芳。
父亲到山村工作的第四个月,一次意外的事故导致他的视网膜受到严重伤害。由于距离县城有50里路,交通不便,加上费用和人力问题,父亲只好由学生护送到邻村的诊所治疗。负责给他换药和纱布的,是一个声音甜美、轻柔的女孩。父亲看不到她的容貌,但凭感觉,他猜测这一定是个美丽的护士。因为每次给父亲换药,她的手轻轻触及父亲的面部肌肤时,都让他感到一种温润的玉质,仿佛清凉地触过,便能瞬间消融他的疼痛。父亲开始迷恋上这个手指柔软、走路轻盈的女孩。尽管她很少和父亲说话,但当她靠近他时,那种少女特有的清香气息,还是将他紧紧地包围。甚至,当那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,父亲就会紧张到几乎窒息。
那是父亲的初恋,为一个陌生的、连模样都不知道的女子,夜不能寐。休息不好,父亲的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。但他从未害怕过,甚至希望永远做她的病人。有时候,天气不好,下了雨,父亲只好在诊所里呆上半日。午饭时,她总会做好,端过来放在父亲身旁,只说:“一起吃吧。”于是,他们就在一张桌子上,面对面地默默喝完一碗粥饭,没有言语。但父亲,已是心满意足。
终于可以摘掉纱面的前一天晚上,父亲兴奋得失眠,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即将见到心爱女孩时的惊喜和爱恋。他也不知道,如果向她表露内心的秘密,她会不会拒绝。但父亲顾不得那么多,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她知道他疯狂生长的爱情。
父亲坐立不安地等了足足三个小时,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。脚步声走到门口时,有些迟疑,但很快,父亲便听见女孩说:“记得要将眼睛慢慢睁开,你或许会对光亮有些不适,但片刻之后便会好起来的。”父亲几乎听不见女孩的声音了,他内心的狂喜如同机器般轰鸣,那一刻,他只想看到心爱的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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