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父亲总喜欢和我分享他记忆中的那个日子。那是一个雪夜,我提前两个月降临人世,那天寒风凛冽。他告诉我,那是一个极冷的夜晚。
我出生的日期是1974年2月7日,那是一个年轻的放映员变成父亲的时刻。我确信,那一天对他来说,是终生难忘的。
在我母亲艰难分娩的那天,父亲在露天电影院放映一部电影。1974年的我们,位于深山中的三线工厂,28岁的父亲是厂工会的一名电影放映员。
在那个物资匮乏的70年代,在那个偏远的大山里,对于工厂的职工和附近的村民来说,能够看到一场露天电影,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快乐。
尽管那晚风雪交加,但山坳中的简易放映场里,依然座无虚席。人们静静地注视着银幕,我能感受到,那双双闪烁在70年代深处的眼睛,是多么的纯真和坚定。
邻居匆匆跑来告诉父亲母亲开始分娩的消息。在短暂的慌乱之后,父亲继续熟练地操作放映机。他知道,对于放映场的两千多人来说,每月两次的电影放映,就像节日一般。
他也明白,任何事都要善始善终,电影一旦开始,就要有结尾。父亲那一代人都是如此,无私、敬业、坚定。那天放映的是一部喜剧,放映场上笑声此起彼伏,父亲内心却有些忐忑。
电影即将结束时,整个放映场都在传着一个消息:放映员这个小伙子即将成为父亲。这个消息,为这部喜剧电影增添了一丝喜悦。
电影结束时,全场的观众都站起来为父亲鼓掌。这掌声既是对一个父亲的致敬,也是对一个敬业青年的认可。父亲在掌声中迅速跑向山上的家。
父亲沿着崎岖的山路奔跑,远远地,他听到了一个婴儿清脆的哭声。
在家中简陋昏暗的房间里,父亲紧张地轻轻抱起了我,他抱起的是一种幸福,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。父亲和母亲用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我,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,他们始终如此。
父亲说,那天晚上,他和母亲都哭了,我也一直在哭。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,充满了温暖和温馨。
因为我早产两个月,父母几乎没有准备。那天晚上,父亲打算向朋友家借几件婴儿衣服,再到附近的村庄买些鸡蛋。当他打开门时,他看到门口堆放着十几个篮子,里面放着鸡蛋、旧衣服、红糖,还有两只鸡。
这些充满真情的篮子将永远留在父亲的记忆中。留在父亲记忆中的,还有放映场上那一双双纯真明净而坚定的眼睛。
父亲放映过许多电影,他播下了无数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,他引领着那些夜晚里的欢乐和哀愁。曾经有一个女孩,那时美丽而宁静,她就是我的母亲。
母亲在世时,有时会半开玩笑地说,她嫁给父亲,纯粹是因为她爱看电影。在那个时代,能经常看免费的电影是一种幸福和奢侈。我知道,多愁善感的母亲喜欢看电影。我还知道,她更喜欢放映电影的父亲。
有一天晚上,在那个露天放映场,父亲放映了一部精彩的电影。因为电影太吸引人了,观众要求再放一遍。最后电影散场时,已经快到十一点了。
那天母亲也在,她还是一个带着学生气的美丽女孩,当时她和父亲正在恋爱,每个月她会从南阳这个城市来到这个山沟里的三线厂看望父亲。
母亲还想再看一遍,于是父亲就又单独为母亲放映了一场电影。当时是初春,山坳里静悄悄的,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人,天空中星星闪烁,微风中带着春天的气息。在那个70年代初的春夜,弥漫着一种经典的浪漫。
在银幕的映衬下,母亲纯真明净的目光中洋溢着幸福和满足,她清脆的笑声不时响起。父亲看到母亲高兴,自己也感到快乐。深夜的山谷有些寒冷,父亲脱下带有补丁的外套轻轻披在母亲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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